孫 晉

最高人民法院近日發(fā)布5起反壟斷典型案例，涵蓋共享電單車、原料藥、建材化工等多個領域，涉及行政性壟斷、橫向壟斷協議等類型。其中，“共享電單車”濫用行政權力排除、限制競爭案以及“原料藥樟腦橫向壟斷協議”反壟斷行政處罰案因直接關系百姓出行與用藥成本，引發(fā)廣泛關注。

壟斷行為，尤其是交通、醫(yī)療等民生領域的壟斷，往往會推高百姓生活成本，削弱群眾獲得感和幸福感。因此，加強反壟斷監(jiān)管，不僅是建設全國統一大市場的制度要求，更是回應社會關切、保障基本民生的重要舉措。近年來，我國持續(xù)完善反壟斷法律體系，強化執(zhí)法司法力量，并推動執(zhí)法與司法有機銜接，切實維護市場公平競爭和消費者權益。此次發(fā)布的典型案例，正是這一系列制度成果的集中體現。

在“共享電單車”濫用行政權力排除、限制競爭案中，某地行政機關通過設定特許經營權的方式，指定唯一企業(yè)運營當地共享電單車服務，實質上排除了其他市場主體公平進入的機會。最高法經審理認定，該行為構成濫用行政權力排除、限制競爭，屬于反壟斷法明令禁止的“限定交易”行為。這是最高法首例認定濫用行政權力排除、限制競爭的案件，對于依法規(guī)制濫用行政權力排除、限制競爭行為，推動真正放開市場準入具有重要意義。

當前，共享電單車行業(yè)正處于快速發(fā)展階段，市場結構呈現頭部化趨勢，部分企業(yè)已具備顯著競爭優(yōu)勢。此案厘清了一個長期模糊的問題：共享電單車是否屬于可以實行特許經營的領域？根據相關規(guī)定，特許經營主要適用于交通運輸、市政工程、生態(tài)保護等基礎設施和公用事業(yè)。但現實中，一些地方將共享電單車也納入特許經營范圍，以此為由設置市場準入壁壘。此案判決明確指出，共享電單車不屬于法定特許經營范疇，地方政府不得以此為名行壟斷之實。這不僅為今后辦理類似案件提供了司法參考，也從源頭上遏制了公權力不當干預共享電單車市場競爭的現象。更重要的是，這一判決釋放出強烈信號：政府不應隨意干預新興業(yè)態(tài)，干預本應由市場決定的競爭格局，損害消費者選擇權和出行便利，應讓真正有實力、服務好的企業(yè)通過公平競爭脫穎而出。

此外，最高法也將與民生密切相關的“原料藥樟腦橫向壟斷協議”反壟斷行政處罰案列入典型案例。在該案中，多家原料藥企業(yè)通過私下協商，統一樟腦銷售價格，形成價格同盟，嚴重擾亂市場秩序。由于原料藥是藥品生產的關鍵環(huán)節(jié)，其價格波動直接影響藥品供應和患者負擔。反壟斷執(zhí)法機構依法作出處罰后，涉事企業(yè)提起訴訟。最高法經審查認為，執(zhí)法機關認定事實清楚、證據充分、處罰適當，最終駁回上訴，維持原判。

此案體現了反壟斷執(zhí)法與司法審判的協同發(fā)力。近年來，隨著反壟斷法修訂以及《關于藥品領域的反壟斷指南》出臺，我國對醫(yī)藥領域壟斷行為的監(jiān)管日趨嚴格。但法律的威懾力不僅依賴執(zhí)法，也需要司法予以確認和支持。在這起案件中，法院通過對產品可替代性、市場價格變化及企業(yè)間信息往來等關鍵證據的分析，確認了企業(yè)之間存在合謀漲價的行為，展現出司法機關在認定復雜壟斷協議時的專業(yè)性與嚴謹性。這也向所有市場主體表明：無論壟斷行為如何隱蔽，只要觸碰法律紅線，終將難逃法律制裁。

更為重要的是，此案也為今后處理類似橫向壟斷協議提供了清晰的判斷思路。從最高法的審理實踐看，認定企業(yè)是否構成合謀，不能僅憑猜測或表面現象，而必須有扎實的證據支撐，比如是否存在頻繁溝通、價格走勢是否一致、產量是否被人為控制等。這樣才能既避免誤傷正常的商業(yè)合作，又能精準打擊真正的壟斷行為，增強法律適用的透明度與可預期性。

總體來看，這批典型案例展現了我國反壟斷工作的深化與拓展。一方面，防止政府越位，用法治劃清權力邊界，保障各類市場主體平等參與競爭；另一方面，嚴懲市場主體間的暗箱操作，維護價格機制的真實有效。這些案例既是對違法行為的警示，也是對市場信心的提振。未來，隨著反壟斷法治化水平不斷提升，我們有理由期待一個更加開放、公平、可預期的市場競爭環(huán)境，讓創(chuàng)新活力充分涌流，讓廣大消費者切實受益。

（作者系武漢大學競爭法與競爭政策研究中心主任）